
杜祠盛典上,张学良手下打了张啸林耳光,让杜月笙明白了一个道理
1931年6月9日,大家盼星星盼月亮的杜祠大典终于隆重登场了。
一大早,上海的大街上挤满了人,大家都跑到仪仗队要经过的路两边,人山人海,把上海的交通都给堵住了,几十万人呢。
八点钟,二十四响礼炮在半空中轰鸣后,排列得井井有条的仪仗队从杜公馆迈开步伐,气势磅礴地向前走去。
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是24名英国巡警,他们骑着高大的阿拉伯马。中国人的家祠建成,竟然由租界的巡警来开路,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大场面。
接着是48面大小相同的彩色旗帜,每面都是两丈见方,旗子正中间都印着一个大大的“杜”字,这是为了庆祝杜月笙48岁的生日。
在旗队的后头,跟着100名来自法租界的安南巡抚,他们骑着自行车护旗,每四辆排成一横队,慢悠悠地往前骑。车轮上的钢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把旁边看热闹的人的眼睛都晃得有点花了。紧跟着的是一大群中国警察,然后是穿着童子军服装的“金荣小学”学生组成的方队,还有上海各界的代表队伍。这些方队的前后,各有一队军乐队,铜管乐器发出的响亮声音,还有反射出的金光闪闪,让整个游行队伍更加气派。
走在最前面的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乐队,紧跟着的是中央陆军乐队。各种乐器声一起响起,场面十分壮观。
后面跟着一群全装备的中国士兵,他们端着枪,小心翼翼地护送着一块特别显眼的金色大牌子。这牌子走到哪儿,路边的群众就忍不住直夸好看。在明媚的阳光下,牌子上的金字闪闪发光,特别吸引人。上面刻着四个大字:“孝思不匮”,下面还有四个小字,是端正的字体,写着“蒋中正题”,这让人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。正当大家围着这块气派的大牌子讨论时,后面又跟上来了一串“牌子队伍”。
最先看到的是张学良的“家风仁义”,紧接着是何应钦的“美德传世”、孔祥熙的“缅怀先祖”、王宠惠的“家国栋梁”、于右任的“源远流长”、吴铁成的“荣耀先祖福泽后代”……后面还有淞沪卫戍司令熊式辉、军法总监何健、外交部长王正廷、上海市市长陈群等人送来的牌匾。
不过最让人惊叹的还是仪仗队的第四方阵,简直就是近20年来中国各路军阀的一次“大集合”。
陆军第五师的军乐队在前面领路,后面跟着闸北、南京的保卫团,还有宁波旅沪小学的童子军。他们一起护送着前北洋政府的两位总统徐世昌和曹锟、两位大元帅吴佩孚和张宗昌、一位执政段琪瑞送的牌匾。一路上吹吹打打,很是热闹,引得路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眼光。
徐世昌赠予的是“崇尚仁义道德”,曹锟献上的是“千秋传颂的祭礼”,段琪瑞同样送来了“晋昌望族之光”……
当年那些一碰面就像斗鸡一样眼红的各路军阀,如今在杜月笙建宗祠时竟然一块儿露面,他们送的匾额和那些冤家们的匾额挤在一起,在几十万人面前显得异常和睦。这足以证明杜月笙真是手腕高明,神通广大。
随后,几十把巨大的“万民伞”依次走过,这些都是上海各界送给杜月笙的,表示他在上海这片土地上行侠仗义,深得民心。在仪仗队伍的最后面,是老蒋送的彩亭,等这个彩亭也被大家簇拥着抬走之后,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这才算是走完了。
路面上刚安静了一会儿就又有动静了:在后面不远处,“总神主”的牌位慢悠悠地来了。
八块超大的铜锣,通过一排紧密的小铁钩,挂在八个壮汉左胳膊的肉里。这八个人瞪大眼睛,手握铜槌,非常有节奏地一起敲下,八块铜锣瞬间同时发出巨大的响声,震得耳朵都快聋了。
四十位手提花篮和香薰炉的妙龄少女,还有四十位身强体壮、装扮成金甲神人的大汉,步伐庄重地行进着,他们一身满清宫廷銮驾的装扮,就像是直接把一场大戏搬到了大街上表演,引得路人都伸长脖子好奇地观看。
在“銮仗”的后头,有一顶装饰得焕然一新的彩色“神轿”,里头抬着代表所有神灵的牌位——“栗主”。杜月笙特地花了千元,请了前清时期的上海县知事李祖夔来帮忙抬轿,他走一步停三下,慢慢地往前走。
杜家祠堂这次建成庆典,真的是上海百年来的一次大盛会。
在“神轿”后头,还有一顶大轿子,里头坐着的是杜月笙,他头戴礼帽,穿着长袍马褂。尽管最近忙前忙后,身子略显单薄,但他的精神头还是挺好的,青灰的脸色也挡不住那股子威严劲儿。杜月笙一路上不停地朝两边的人挥手打招呼,大轿子就这么慢悠悠地一步一挪往前走。
最后出场的是由杜月笙的亲戚朋友和学生组成的队伍,这支队伍人数最多,场面最热闹,也最为壮观。
去高桥镇杜氏宗祠的队伍长长的,足有两英里呢,从华格臬路的杜公馆余庆堂出发,一路往金利源码头走,经过了李梅路、恺自迩路、公馆马路、老北门街、小东门大街,整整走了三个小时。
11点钟,大队人马抵达了金利源码头,好几座迎宾的牌楼在中午的烈日下显得更加雄伟壮观。好几百位杜家的亲朋好友早就到了,在这儿等了很久。码头边上,一百多艘渡船一字排开沿着江边延伸,每艘船的尾巴上都飘着一面红底白字写着“杜”字的小旗子,一眼望去,沿江的这番景象真是让人惊叹不已。
杜月笙跟码头上的亲朋好友简单打了声招呼,就带着家里人上了“月宝”和“欢迎”这两条游船,男人们上“月宝”,女人们上“欢迎”。接着,其他人也陆续上船,由于人太多,场面乱哄哄的,尽管有警察和杜家的人在维持秩序,但还是有人不小心被挤进了黄浦江。这些平时都挺有身份地位的人,今天为了给杜月笙捧场,也都顾不得形象了。
一艘艘船只听到汽笛一响,全都争相出发,黄浦江面上,“杜”字大旗随风飘扬,船上的军乐队在江中心奏起了乐曲,各种乐器一起吹奏,热闹非凡。
中午12点的时候,“月宝”号到达了浦东。
翻新过的高桥码头张灯结彩,一百多艘船只慢慢靠岸,顿时变得热闹非凡。
杜月笙笑眯眯地从“月宝”上下来,江风吹了他一个小时,灰白的脸上有了点红晕。他头发剪得短短的,一根根精神抖擞地站在码头上,江风轻拂,更显得他神采奕奕。一想到又踩上了高桥的土地,他心里就激动,这几天忙典礼的劳累一下子就没了。
从码头走到杜氏宗祠还得走上10里地。为了庆祝杜祠的大活动,高桥镇特地修了10里长的新路,路的两旁都插满了商家送的五颜六色的旗子,在风里轻轻飘扬。
在高桥码头,杜家大院早早备好的30辆小汽车和150辆黄包车,正忙着迎来送往那些不断涌到码头的贵宾们。但这些车子要应对从百多条船上下来的客人,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,远远不够。尽管所有车子都在不停地来回接送,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。实在没办法,只能把高桥镇上的乡亲们也叫来帮忙,连平时用来推土运菜的独轮车都成了香饽饽,派上了大用场。那些名流贵妇们,被一个个“安排”在独轮车上,车轮飞转,倒也别有一番风味。
还没到杜氏家祠呢,老远就能瞅见一座跟五层楼一样高的彩色牌坊,在那周围一片平坦的农村房子里,可真是显眼得很。
牌坊两边延伸出去搭了一百多间棚子,里面摆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礼品。宗祠左边还有一个大棚子,专门用来招待前来祝贺的客人吃饭,里面放了二百多张圆桌,能同时开席请客。
上海美食界数一数二的杭州饭庄掌柜俞叶封,是杜月笙的爱徒。这回他特意让杭州饭店歇业三天,带着大厨和全套家伙什来到高桥镇,临时搭起了二三十个炉灶,上百名厨师一起动手,虽说一次能喂饱两千多人,但还是忙得团团转。没办法,只能从“鸿运楼”、“大西洋”、“宝大”这些地方借来中西大厨,赶紧做快餐;还叫来一群做面包的师傅,加班做点心,可东西还是不够分。到最后,那些平时斯斯文文、有头有脸的人物,也只能亲自跑到后厨去抢盘子端菜了,真是面子都不要了。
尽管如此,杜家祠堂三天的大庆典还是准备了好多吃的,光是能坐10个人的大饭桌就有2000张,还有西式快餐10000份呢。
不管是普通的客人还是高桥镇来送礼的乡亲们,不管礼物是贵重还是便宜,都会收到一个杜祠建成的纪念章,有这个章的话,三天内在里面消费都是免费的。而且,每个人还会额外得到一个脸盆、一条毛巾、一个灯笼和几瓶防暑药水。杜月笙原本备好了10000个纪念章,但没想到第一天就全送完了,只好又赶紧印了很多门票来顶替。
上海邮局特地在这儿设了个临时服务点,给每位来宾送了一套信封和信纸,上面都印着“杜祠典礼竣工留念”,还盖上了鲜红的纪念邮戳。上海的好多大商店也趁机来宣传,纷纷向来宾赠送印着自己店名的扇子、遮阳伞、汽水还有夏天的小吃,现场热闹非凡。
对杜月笙而言,看到宾客满座的热闹场景,他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,但他最在意的还是“奉安大典”的仪式,以及杜氏家祠里上演的“重头戏”。
刚下车,杜月笙就穿过装饰华丽的楼阁,往杜家祖宗庙走去。庙门外,一座高大的石牌坊前又搭了个牌楼。牌楼上面端端正正地镶着蒋介石送的“孝思无穷”这几个字的复制品,两边则是于佑任亲笔题写的一副对联。
休息了一会儿,杜月笙把朱联馥叫了过来,问他下午的聚会节目都准备得咋样了?剧务处由张啸林领头,朱联馥帮忙,他们好几个月前就替杜月笙弄了一份超棒的戏曲节目单,还向全国发了请帖,请了不少京剧大腕来捧场。所以,朱联馥心里早就有数了。
打开戏单瞧一瞧,就连平时特别挑刺的杜月笙也忍不住眉开眼笑,一个劲儿地点头称赞。
这张单子,要说谁能开得出来,还能请到这么多人一块儿来捧场,除了以前的慈禧太后“老佛爷”,恐怕就数杜月笙了。慈禧那时候有“同光十三绝”在身边陪着,可杜月笙呢,他在浦东高桥镇杜氏宗祠请来的名伶,人数比那十三绝还多。这样的好运气,慈禧太后都比不上,就更别说同时代那些平平庸庸的人了。
梅兰芳、杨小楼、高庆奎、谭小培、龚云甫、金少山、萧长华、姜妙香、曹宝禄、程砚秋、荀慧生、尚小云、徐碧云、芙蓉草、王芳芸、言菊朋、周信芳、雪艳卿……
三天的豪华宴会,都是在中午或午后开始,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凌晨,这充分显示了杜月笙的影响力和威力。所有这些盛况,会借着来参加庆典、听戏,还有前来报道的各报记者的讲述和记录,迅速传遍上海的每一个角落,进而传遍全国。
当大家纷纷谈论杜祠建成时那场一连三天精彩绝伦的堂会时,都深深感受到了杜月笙这个名字的分量。
堂会的表演,谁都能去看,看完后还能跟别人好好聊上一番。但杜祠举办的“入主奉安”大典,却不是谁都能有幸亲眼见到的盛况。
从6月9日晚上开始,杜氏宗祠的祭堂里就点上了好多根大大的红蜡烛,那火苗跟碗口一样大,把祭堂照得亮堂堂的。供品一样样地被摆上了祭桌,还有像小手指那么粗的高香,一把接一把地被点燃,整个祭堂烟雾缭绕,迷迷糊糊的。
6月10日快到天亮的时候,随着司仪的大声宣布,杜氏宗祠里一下子亮起了许多灯火,“安放灵位”的仪式就正式拉开了序幕。
忙了一整夜,奉安大典总算是搞定了。
杜月笙累得都快站不稳了,但心里头那股子高兴劲儿还是让他硬撑着,和匆匆赶来祝贺的大官们、租界的大老板、工商界的大佬,还有各地的帮会代表们,一一握手打招呼。
接着就是大吃大喝,一直到太阳老高才各自离开。
中午12点,第二天的戏曲演出准时敲响锣鼓开始了。
到了这会儿,杜月笙真心觉得累了,也许是这几天精神绷得太紧,又或者是因为今天太过激动,反正吃完早饭,他就觉得全身像泄了气的皮球,软绵绵的一点劲儿都没有。杜月笙想使使劲,结果腰疼得要命。没办法,他只好招手叫过万墨林,让他去前面帮忙看着点,自己则趁机歇会儿。
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,杜月笙也没闲着。
正准备合上眼小憩一下,万墨林就踉踉跄跄地从外面冲了进来,人还没站稳,那大嗓门的吵闹声就已经先冲进了屋里。
杜月笙使劲睁开眼,用手撑着椅子,半躺在椅子上坐了起来,刚好看到万墨林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。
墨林,你这是啥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糊涂了呀?小心我训你哦!
万墨林在门口停下了脚步,愣了一下,这才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。
杜先生,张先生挨人揍了!
杜月笙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瞌睡虫瞬间跑没了影儿。
“啥玩意儿?”
杜月笙心想,自己莫不是耳朵出了问题,听岔了吧。
张先生被人揍了。就在那边,看戏的时候动的手。万墨林说得清清楚楚,让人深信不疑。
当杜月笙来到戏台下面时,发现前排的贵宾座位上,张啸林正对着一个穿着尉官军装的小军官,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责骂。
小子,你竟敢动手打我,我非收拾你不可!
台上的锣鼓敲得热闹非凡,可那位小军官却稳坐如山不动弹。张啸林的脸气得跟猪肝似的,左脸颊上一个大大的巴掌印,明晃晃地摆着。
两个小混混上来就拽着小军官要往外拖,突然间啪啪两声,俩混混“哎哟”惨叫,各自捂着脸的一边。张啸林气得大呼小叫,直嚷嚷,要是身上有枪,他恨不得立马掏出来崩了那个小子。
杜月笙一看这架势,心里直叫苦,连忙大喊着让两边的人别打了。他快步冲上前去,一闪身就站到了两人中间,一边轻轻地把张啸林往后推,一边不停地向那个小军官道歉。
搞错了,搞错了!不知道的不算错,您快请坐,请坐,别往心里去!别往心里去!
张啸林好几次想从后面挤到前面,但都被杜月笙悄悄地给拦下了。费了好大劲,才勉强把张啸林劝到一旁。接着,杜月笙又连忙向那位小军官道歉,弄得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既然杜先生都出面了,那就算了吧。我没啥事了,您去招待其他人吧。
张啸林在那边远远听见,气得直跳脚:你揍了我,居然还不情不愿地说“就这样算了”?按他的火爆性子,肯定想立马冲回来找茬,但一想到杜月笙刚才那严肃样儿,他又不敢太冲动,只好憋着气,被几个人拉到旁边厢房里坐着,自个儿生闷气。
过了好一阵子,杜月笙这才走了进来。
张啸林立马大声嚷嚷起来。
他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士兵,却装腔作势坐在最前排,那哪是他能坐的位置?我上前想拽他起来,他反手就给我一巴掌,他怎么敢!我真想阉了他!
杜月笙皱了皱眉,等张啸林嚷嚷个够,然后才瞪了他一眼。
你?他虽然这次没拿枪,但要是拿了枪,一枪崩了你,我可就只能帮你收尸了!
张啸林被那几句话噎得直瞪眼,连着咽了好几下口水,瞪大眼睛瞅着杜月笙,老半天都没蹦出一个字。杜月笙瞅了瞅张啸林,瞧见他左脸颊上那个巴掌印还明摆着呢,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,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。
我跟你说啊,你在上海滩太嚣张了,看谁都不放在眼里!你知道那个“丘八”什么来头吗?他自己没资格坐那儿,但他背后的老板有啊!他是替人家出面的!
“谁啊?”张啸林脸上的巴掌印抖了几下。
谁啊?是张学良那边的人!他是张学良派来的使者!你说他能不能教训你一顿?
张啸林哑口无言了。
看着张啸林突然间倒下的模样,杜月笙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悲伤。那边戏台上的锣鼓声还是欢欢喜喜地一个接一个,但杜月笙却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心里,感觉那些锣鼓声都是为别人打的,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。
杜月笙感到一阵头晕目眩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半天都没回过神来。
这么长时间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就没了,昨天还让他心潮澎湃的那些排场、名声,转眼间变得一文不值。刚才还让杜月笙特别得意的事情,现在却成了最打击他的:他打败了黄金荣,让上海滩各式各样的人物都臣服于他,可这又有什么用呢?今天有人能扇张啸林耳光,明天就能扇到自己脸上,而且力气更大,打得更深……因为他爬得再高,也还是在无数人下面。当然,他下面也有很多人,这些人曾让他特别满足,但直到今日杜月笙才懂得,自己其实永远也摆脱不了“在下面”的命运。
后面就算再怎么热闹、场面再怎么大,我都提不起一点兴趣了。
张啸林呆呆地看着杜月笙,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左脸,感觉还有点儿隐隐作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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